印第安纳智搏大鲈


文/ 照淳  图/李洪春

自美利坚游学归来十年有余。今蹉跎公差,每于伏案劳作后,悠然点起一支淡巴菰时,便不禁忆起昔日大河中,借着昏暗晨光斗大鱼的光景。其时,风也猎猎,浪亦涛涛,吾持爱竿,赤足驻于砂砾,与水下大物缠至力竭方休。若非铭以一记,必引以为憾,而不得与读者诸君共飨也。

01

酷暑夜,枯坐馆驿,师友皆远隔重洋。旅途劳顿,孤寂难捱。正欲倾俄式烧酒于一壶,友高君(笔者注:美利坚今雨)来电问安,且问何时共赴伊利诺伊邻州印第安纳垂纶。

立时,困倦全无,定天明同往。俄顷,酒尚未尽饮,二番电已至,曰既已商定,何不早至;车已在馆驿楼前云云。

呜呼,与大洋彼岸有此深得我心者,夫复何求。转瞬,芝加哥城区已在后视镜中。一路繁京浩华、红裙香鬓,行至密歇根湖畔,已入暗夜。

殷殷大水,夜岚初起;极目不可穷其际,唯见霓虹与群星堕其间。孰能知共工怒消未,柱折何方;东南地仍不满否,时刻驱我心驰彼水潦深处?辰时,酒醒四顾,已皆丈高玉米庄稼也。

02

车如扁舟,漂于绿纱帐中。高君以远处成行风力发电仪红灯为指引,不疾不徐,泰然行其内。轮毂碾沙地,嚓嚓声如钹。

昏昏然中,我只觉那红灯皆为韩世忠亲悬,而其战鼓声必梁红玉所传, 我与高君是那南宋北人小水兵无疑,张网荷枪,满心激荡,目光紧锁老灌河,要把金国四太子钉在黄天荡,捕回那大海鳅上一道摇晃。

幸甚,朝阳与吾辈同抵大河滨。河岸巨石嶙峋,但洁净惹人爱,青草间生,却无藤蔓缠足烦神。

二人荷竿背篓,手足并用,循着一阵似有似无的隆隆声向上游爬去。当踩上河滩砂砾地,吾不禁于喘息间慨叹:此可谓心中真大河!放眼最远处,薄纱中一抹淡红吐露,微光下,十数丈宽巨瀑,轰然下堕,珠玉飞崩,摄人心魄。

转头看向下游,近岸水清流缓,河心白浪翩翩。正痴迷间,忽见一纯黑巨鳍,上现于激流正中,不待示与高君,转瞬即逝。吾心急难耐,慌忙间竟将爱竿尖梢折损。幸得高君妙手,极速复原,颇值一砚,此待他日为君详述。

03

彼时,我已相中瀑下正中为标的。无他,此处为瀑布重力冲刷而成,其底必为一深坑,而面上巨漩内足量小饵鱼,实为大物捕食欢场。

然欲将钩饵投入靶心,必得使出全身气力。吾踩实弓步,尽引爱竿,屏息凝神,拧腰抖肩,于瞬息间将弹丸送至对手口中。

若靶距人二十丈,而全力投射只及十九,则必为激流冲回,除卷线重投以外,别无他途。吾深知大物只存乎彼巨漩中尔。因每抛必竭尽全力,以全身所学,投入其中。三四竿后,果中一发。

瞬间只觉竿梢为人所掣,先为缓行试探,待觉不易走脱时,乃负气遽走。其势大,若言将胜汝于弹指间;力沉,使我尤纤逆水巨舟。初两三合,已落下风,吾深感稍有疑迟,其必脱而永不复得见。

试问于那大河小沟边数十载若一日逡巡者诸君,临此一局,一生得几回?如是想,强捺热血,敛收疑惧,决然一纵,跃入水中。水底果如所想,为半软砂砾,恰能固我双足。

因身前皆为大水,从此再无钩、饵、线刮擦缠挂乱石虑,适吾放手一搏。高君恰携海斗飞奔至,吾心大悦。此时大物要线愈剧,乃索性松垮线杯,由其遁入深水。激流下泄,其于漩中闪躲腾挪,终不得脱。

04

此时大物已知我方位,随即改为近战。吾只觉手中一松,鱼丝已驰。心想,此番剧终也。猛收线,旁撤四五步,惊觉水下仍在,但早歇息于近岸乱石边。

鱼丝蹬直瞬间,大物负痛急走,强力洗腮,高君及岸上一干钓友惊呼“大条纹鲈”!此物身长近八十厘米,体态壮硕但不失矫健,蛮力加身而擅用计谋。

见洗腮不能脱,便猛力下潜绕乱石,以求蹭线得脱。尔于水中乃王乃后,惜哉难敌科技工业化产物,其轮也熠熠,丝也铮铮,更兼吾爱竿举重若轻,久历沙场。

约摸小半时辰,其于末次冲击后,摇尾停摆,翻肚示降。高君欢呼下抄,测其身围,直言此物为近年所获最肥硕者。

大河奔流,直入密歇根湖,艳阳高照,吾二人若饮村醪,浓淡未辨而已微醺。钓兴已尽,欣然松开鱼扣,与大物分头归家去也。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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